悶頭做事的父親一生侍奉他的姐,哪怕傾慕於主人依舊不要名不要分,他忠誠耿耿他境界高,不嫁將軍嫁管家,我可做不到,若是父親當初給老將軍做妾,孩子豈不是……庶出也是名門之後!
而我喜歡將軍,我要得到她的情,也要得到我的位分,纔不要跟父親那樣庸碌。
他眼底浮上一絲陰狠,距老將軍孝期還剩幾個月,雖不知將軍幾時想讓後院生下孩子,不過剛好有的是時間,路是一步步走,人得慢慢往上升,不急,我這不已經得了勢了嗎?王公貴族宴請名單上都開始寫我的名字了。
側君尚有一位空懸,男人坐下來喝着下人端上的茶。
“你說。”
僕人立馬彎腰聽示。
“怕什麼?”
他拉過羸弱的僕,笑眯眯輕拍僕人的臉。
“我還能吃了你?你茶水泡得好,我要賞你。”
“謝主子賞賜。”
“你說,側君的茶非得濾三次,七分沸,不喝陳茶。”
細長五指轉動着杯底,“呵,我怎的品不出來好壞?”
“主子您,灑脫不拘,不修節,跟挑三揀四吹毛求疵的人不一樣。”
鄭喬意哈哈笑兩聲,“若有朝一日一樣了呢?”
“啊?”
僕人不解,鄭喬意眸光突然一轉,道“素念,今年有十四了吧?”
僕稱是,男人愛憐地用指尖刮他的側臉“真快啊,你剛跟我的時候,瘦得猴兒似的,黑黝黝從泥裏鑽出來,可見將軍府的水真滋潤啊,不打眼的也……”
僕人忙跪下,哆嗦着,單薄的身子如風中的枝丫。
“十四歲,正發芽呢,真好,我怎麼捨得虧待你呢?”
“求主子留我一條生路吧,我再也不來前頭伺候了,再也不冒頭,求主子可憐可憐我吧。”
“嘖嘖”,男人惋惜地把他拉起來,“你這孩子,我怎麼會虧待你?剛誇你茶泡得好要賞你,唉,年歲也差不多,該婚配了,身爲主子需爲底下的人謀出路,我是留你不得了,行了,鍋爐房劉媽媽尚未娶親,她乾的可是肥差,別說我不疼你,今天我做主,許你給劉媽媽當正房。”
劉媽媽四十四歲,悍婦,身有殘疾一直沒人嫁,脾氣烈。
“主子饒了我吧!我寧肯去後山守着馬場幹粗活,您派我去山上砍柴都行,求您!”
他把頭磕得咚咚響,皮都磕破了,鄭喬意看不見似的“哎呦,你這是何必,大恩不言謝,不至於扣頭謝恩,快起來”,他隨手從手腕上取下一串珠子,“喏,拿去做嫁妝,趕緊收着,來人,把他拖下去,送到劉媽媽屋裏。”
淒涼的呼喊離遠,男人潑掉茶,讓身邊的人重新沏一杯來,相貌平平的僕人們忙開始準備。服侍將軍的人特別難挑,鄭喬意下了大工夫在上邊,千萬不能醜,絕對不能美,也不許耐看,非得見一次不認識一次,記不住,平凡到靈魂深處纔可以有幸留下。
年齡的僕人長勢控制不住,所以出了一個素念,談不上出落,畢竟天資限制,但年齡是優勢啊,一衆平凡奴僕裏冷不丁差進一個骨朵,紅漣是個同情心氾濫的女人,憐惜一句,萬一素念想飛上枝頭,跟將軍眉來眼去……還是趁早除掉的好。
他本認真要找人說說話,奈何素念打亂了他的計劃,料理一個未來可能會威脅他地位的僕人容易,料理身份超他萬千的正規主子不容易,不過腦子這東西是拿來用的,凡事皆有可能,放棄這個詞從不會他鄭喬意嘴裏說出來。
大山碰不得就先拿坡下手,向公子揹着妻主逛其他女人的陵園,這事兒該找時機說道說道,明華閣妄想瞞天過海?做夢。
如果砍倒了正君,男人心潮澎湃起來,一定要選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機給妻主彙報這件事,士可殺不可辱,向公子做的這件事何止羞辱,將軍必要嚴懲,與其被休不如抹脖子乾淨,那一刻整個紅府將有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陸文清暫且動不了,不僅不能動,鄭喬意還預備好好巴結他,無論他怎麼輕慢自己都忍氣吞聲受着,等正君被廢,自己更要替陸公子好生鳴不平,助他登上正君之位。
陸文清是將軍的重中之重,自己不計前嫌扶他上位,將軍不可能不記自己的好,側君之位想來也不吝嗇擡舉。
側君啊,男人笑意加深,曾經陸文清坐過的位置,平起平坐,妙哉快哉。
紅漣從不要包子只要姑姑護着他們,驚恐的熙兒錦兒那得知下午和“可怕”的少年相遇奇事。
陸文清命人提走兩個孩子繼續站着,說“現在我只要開口說把他們兩個送去明華閣受教,他們倆就異常聽話。”
不得已晚上紅漣來到明華閣找她的正君問個清楚,也許是知道將軍爲何而來,洗漱過後聽到通報的少年假裝睡下,鑽在被子裏裹成了一個球。
“將軍,這……”
塵銘陪着笑臉“正君不太舒服”。
“又不舒服了?”
紅漣繞着牀邊踱步,一步一步像踏在向欣心上留下沉重的腳印。
女人有的是耐心跟他耗,向欣卻越來越緊張,最後他終於忍不了了,腦子裏無數後果輪番過了一遍,掀開被子“騰”地鑽出來“我錯了”。
他往牆角縮,除了露個頭,其他地方仍裹在被子裏,頭也不擡,抵在膝上靠着牆,閉緊眼。
我有這麼可怕嗎?女人思索往日和欣兒相處的日常,沒有什麼地方讓他害怕吧?
被子掀開時帶起的幾縷頭髮亂飛,此刻凌亂地在頭頂懸着,紅漣十分想摸一摸“炸毛”的幼崽,雖然對方是因爲害怕才讓細軟的頭髮變得不平整。
“你錯哪了?”
回話的時候要正對訓話人,向寧訓導的言論主掌着向欣的條件反射,他緩緩將自己轉了個方向對着紅漣,女人驚奇地看着他吸着鼻子面對自己“我不該嚇哭兩位公子”。
還真當成個事兒了。
感覺到女人的手朝自己伸來,向欣猛地一縮脖子,沒有想象中的巴掌,那隻手輕柔且寵溺味十足地搭在自己頭上,胡亂揉了揉。
睜開眼,紅漣溫情地幫他順着亂翹的頭髮,見他睜眼,伸手捏住他的鼻子。
“罰你一下捏鼻子。”
“唔,唔唔。”
掙扎着晃頭逃脫魔掌,摸了摸被捏紅的鼻尖,少年再次往牆邊縮了縮。
他太沒有安全感了,不確定對面的人是否會傷害自己之前,向欣都不會坦誠讓原本的自己出來示人。
防備這麼強啊,紅漣嘆口氣“欣兒”。
“在。”
“你爲何提議那種方法教孩子們練習。”
“我沒有提議。”
“難道兩個孩子誣陷你不成?”
少年焦急道“陸公子問我我從前是如何學的,他問的是我,我自然要照原本的說。”
“你可以說你的法子不適合公子們,你覺得自己學得不夠苦嗎?”
“可人家問了,問了問題就要回答呀,不回答不禮貌,而且……陸公子第一次主動同我講話。”
聲音越來越低,這個少年某方面來說什麼也不懂,剛出殼的雛鳥,他一直封閉着成長,外邊的世界在發生什麼向氏夫婦一點也不告訴他。
好處是誤打誤撞保留了向欣的懵懂無知,每當純淨的黑眼睛望着你,眼裏的澄澈纔是致命吸引。
“你回答你的法子不行,也算回答,文清能理解。”
“那不就是隱瞞嗎?明明有答案卻不告訴別人,一點都不君子。”
“擡槓呢是吧?”
向欣大驚失色“沒有啊將軍,你,你不是在問我問題?難道……你們京城人不喜歡人家如實回答問題的。”
現在少年正單純地,疑惑地眨巴着眼睛,紅漣被他氣得沒辦法,堵着巨大一口氣悶在心口發不出來。
“我錯了。”
“你沒錯,你沒錯是我錯了,我不該問你。”
重新低頭,不知道對方爲什麼突然氣短時,認錯就對了,可爲什麼呢?到底爲什麼呢?
向欣感到人世間對自己來說依舊很艱難。
睡前向欣對抖開被子的紅漣說,“謝謝”。
紅漣好笑地看着他“謝什麼?”
“將軍的寬容。”
眼神真摯,紅漣心下一軟,憐愛疼惜地把他拉過來親了一下臉頰,這是他們“冷靜期”裏第一次親密接觸。
晚上紅漣手搭在少年的腰上,沒說話但是整晚都挨着他,稍一翻身立刻撫他的背“欣兒乖,早點睡”,後來紅漣先睡着了,向欣黑暗中摸索到女人肩頭,把頭靠在那裏,末了撐起身子,在紅漣額上輕輕吻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