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青川舊史 >第一百二十一章 憂思起
    “知道是知道,但君上,”她抿一抿嘴,似乎很不好意思,“已經很久沒來我這裏了。珍夫人那邊也是。”

    此時只剩她們兩人並兩名貼身侍婢,其他宮人都候在遠處,說話自然也不設防些。饒是如此,上官妧還是壓低了聲量。

    顧淳風聽懂了這句話意思。她是個不羞不臊的,除了意外也沒覺得怎麼,只瞪了眼道:“這麼誇張?很久是多久?”

    上官妧幽幽嘆氣:“七月初君上大病初癒之後。”

    顧淳風眼睛瞪得更大。那不就是阮雪音開始往返挽瀾殿之後?九月時她就覺得顧星朗認了真,卻不料他這麼早就開始認真,那時候,連廣儲第四庫的事都還沒發生呢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的是,那時候,便是阮雪音都還未說出要“一生一世一人”的話。

    有時候指引一個人行動的並不是既有意識,而是潛意識。

    潛意識指引的行動往往比有意識的更可怕。

    因爲它有個令人敬畏的名字,叫作初心。

    和顧淳風的對話是如何結束的,上官妧已經記不太清。她最近承受了些壓力,有來自母國的,也有來自祁宮的。南國十月不似北國,沒有那麼多斑斕明豔的色彩,因此明豔無雙的上官妧走在山間,便成了最亮那抹秋色。

    但她神色黯淡。在祁宮的日子不如想象中美好,最初幾個月與顧星朗的相待如賓,現在看來竟成了大半年來最好的時光。

    而她一直以爲那只是開始。她以爲通過努力,可以漸漸提升自己的位置——

    在祁宮的位置,在他心裏的位置。

    她總想着,如果有一天自己能站在離他最近的地方,成爲他最珍視的存在,哪怕山雨襲來,情形總會不一樣些。

    情分不同,選擇就會不同。

    但她似乎想錯了。時間流逝,他們的距離沒有拉近,反而在變遠。她不確定變數是否阮雪音,或者問題根本出在自己身上——

    她隱瞞了自己懂藥理,認識四姝斬;隱瞞了煮雨殿中那些花植的祕密,甚至親手釀了嫣桃醉。

    她也想過,乾脆對他坦承這些,免了猜疑,解除嫌隙。但窗戶紙捅破也是有後果的。猶豫再三,時機已逝,如今更加不能妄動,因爲前些日子那場風波,牽一髮而動全身。

    “姐,大——”細蕪頓住,四下環顧,終是改了話頭:“那藥,咱們這次用嗎?”

    聽到“藥”字,上官妧一個激靈,從無盡愁緒中回神,重重剜她一眼:“這裏是行宮。咱們不熟悉夕嶺的規矩,萬一有人在附近聽見,你有幾張嘴解釋得清?君上對我,早就疑心了。”

    細蕪噤聲,將音量壓制最低:“姐不必太過憂心。七月那件事,本就與姐無關。除了嫣桃醉,您沒有做對不住君上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沒有。但——”她幾乎要說出來,臨到關頭忍住了,“我現在真的擔心,君上會查她。本以爲留住她,很多事情便無需我做。這幾日我又細想一遍,越想越覺不妥。她如今點了眼,君上審慎,怕是會自此揣下心思,萬一被發現,我豈不跟着遭殃?”

    “一碼歸一碼。這次的事,跟咱們並無半分關係,君上怎會把她和咱們聯繫起來?”寂靜山林間,細蕪輕聲道,“只是如今無人能傳信回蒼梧,咱們想問老爺的意思亦是不能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不能。”上官妧搖頭,“苦心經營這麼些年,怎能在此時犯險?”她望向頭頂那些尚青翠的繁茂枝葉,是樟樹,沉沉嘆氣:“她怨上官家對不起她,怪父母親偏心,我都理解。有時候我也在想,只是需要這麼一個人,當年送誰不行,偏偏要送她。”

    “老爺說過,人心叵測。如此漫漫十幾年光陰,最終能信任如初的,不過只有骨肉親情。人各有命,這是她的命。”

    上官妧眉頭深蹙:“也不知她究竟怎麼想的,剛點了眼,又要搞這麼一出。你說,這真是父親的意思?”

    “是吧。一向是她與蒼梧家中聯繫。且她不也說了,秋獵機會難得,這是早就計劃好的,一應安排都妥,不會出問題。”

    “也許,我不該叫她留下。她如願離宮,這些年發生的種種,就都能一筆勾銷。”

    最後這句話,細蕪沒聽明白。她自知有些事情老爺只告訴了上官妧,從來也不問,但此時聽到這個句子,不知爲何,隱隱有些背脊發涼。

    種種,是些什麼事呢?

    “細蕪,”主僕二人穿過樟樹林,來到一處相當開闊的山坳邊,“你說除了嫣桃醉,我沒有對不住君上的地方。那我定期告訴她一些事情,眼看着她傳信回蒼梧,這些,難道不算背叛?”

    她想到彼時阮雪音的話,那個傳信即犯規、無論如何都脫不了細作干係的判定。

    “姐不要受旁人影響。只是傳遞些消息,哪裏就能鬧出什麼動靜?您與君上見面本就不多,且少入挽瀾殿,又能知道多少?都是些不痛不癢的事,傳就傳了,不至於怎樣。再說嫣桃醉,哪裏能算對不住?歷來各國後宮,這樣的事情一大把。”

    她伸手扶了上官妧,依依安慰道:“姐不要拿這麼高的標準要求自己,那珮夫人說得義正嚴辭,你又怎知她是否真這麼有原則?指不定她也揹着君上做了不少事,沒讓咱們發現罷了。”

    若真如此,顧星朗對自己這種段位的尚警惕,又怎會接近她?那長達一個半月的挽瀾殿相伴,合宮驚動的第四庫八大箱,又如何解釋?

    上官妧只覺頭昏腦脹,眼前開闊景緻亦不能減輕她焦慮。她深吸一口氣,望向連綿起伏的蒼翠山巒,心道天下秋色,果然沒有勝過像山的。聽說南國山林轉色的時間晚,得到十月末。不知到時會否好看些。

    然後她看到山坳平地上東北方向的一處,有一座似乎是,茅舍。

    距離甚遠,她不確定那屋頂上覆蓋的是否茅草,指給細蕪一同看了半晌,方有些肯定。

    “據說去年秋獵總共十日,瑜夫人就在那茅舍裏呆了整整十日。是否,就是這一座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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