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趣閣 > 青川舊史 >第五百五十五章 北風緊
    北邊蔚國境起聲響,是文綺朝着青篷車步步去。上官妧就在車旁,早早望見了母親,趕忙上前扶。

    文綺到了車前,與惢姬照面。也便只有背影,阮雪音看不見她神情。

    老師的臉亦被她擋住了。阮雪音稍探頭隔着半角帷幔望競庭歌,那丫頭是能看見雙方側臉的。

    甚遠,一樣的無所獲。競庭歌搖頭。

    兩廂靜默好半晌,文綺撤腳讓開些,“剛講到顏衣生產,礙着落錦還大肚子準備挑一日萬全離開。你接着講吧,我累了。也難得聽你一口氣說這麼些話。”

    一名祁國兵士自這頭出,雙臂抱着一把椅直至文綺跟前放下。“文姨也坐吧。”華輦內顧星朗揚聲。

    文綺遙遙一禮,旋即坐下。惢姬復開口:

    “定在十一月初二,主要因爲那日有後宮主子的親眷覲見探望。這種探望自都是當日來當日走,超不過兩個時辰;那日進宮的親眷中,正有一位大着肚子,是邱美人的表姐。”

    邱美人是阮仲生母。阮雪音驀然想起來阮佋禪位那晚在影宸殿,說當年知曉了阮仲非其親子卻沒下殺手,是因蘇落錦求情。

    凌霄門上顧星朗拆解完當年始末後,這一說法自然是謊,爲了掩蓋林崇案真相。但蘇落錦與那邱美人或真有過從

    “邱美人不得寵,生下五皇子後依然未得晉封未搬殿宇。合宮皆覺得怪,但我們深居藥園是渾不知這些污糟事的,直到永康二年末的秋,那晚阮佋去雩居,帶着個嬰孩,不過兩三個月大,要落錦查驗此子是否他血脈。”言及此,惢姬一嘆,

    “祁君陛下數日前在鎖寧城揭真相,便是草民都才知道,原來阮佋本就曉得五皇子非他血脈,彼時讓落錦查驗,不過是求個確鑿,方便日後行事。這種祕事自然不能勞動太醫局,來自藥園的落錦是最佳人選。

    落錦驗了,當場確認不是。阮佋自要將戲碼演足,勃然大怒。落錦剛經歷過小產,對初生嬰孩格外懷着惻隱,仔仔細細勸,方澆熄了阮佋的殺心。

    如今看來都可笑,戲罷了。但落錦自此知道了這個祕密,我們就都知道了這個祕密,不自覺對邱美人多了兩分注意。”

    所以老師從來就知阮仲非阮氏子孫,所以能這般排棋局斷大勢,步步落子步步準。

    “落錦雖晝伏夜出,到底出得了園子聽得了宮中響動,十月間獲知邱美人的孃家親眷下月要入宮,當即反應是個機會,回來同我們說了,我們又讓夏杳嫋去確認。”似乎感覺到了惢姬疲累,文綺接上,

    “姝夫人執掌後庭,此類事項都得經她手,且須至少提前一個月報備。很快有結果了,到時候入宮親眷中果有身懷六甲者,十一月初二,落錦可易容成邱美人的表姐出宮,表姐交給夏杳嫋安置。至於我們三個,身輕如燕,隨便易容成宮婢便可。”

    “但你們那時候連本宮都防,只叫本宮於當日當時單獨送表姐出去,並不告知離宮計劃,便更沒說要火燒藥園。”紅衣的姝夫人立在蔚國境邊緣,高着聲量。

    “只有當事人知道的祕密才叫祕密。”篷車內惢姬道,“事關重大,你是不會出宮的,何必知情,徒增風險。且你最後還不是都料中了,永康八年阮佋帶小雪於無逸崖前敲鐘,我便知是你,總算沒白費。”

    “自然沒白費。”姝夫人語帶笑意,許是怕距離遠不夠叫所有人聽見,始終高着聲量,

    “是你們說的,此仇此命代代相傳,一代不成再傳下一代;也是你說的,若有一日大仇得報還能活着,便去崟北羣山隱居,改名換姓,做個謀者。更別說你的觀星之技,一半還是我教的。怎會料不中。”

    阮佋大徹大悟了麼。阮雪音人在輦中,不知油盡燈枯的聖君此時被安置在軍中何處。顧星朗瞭然,輕拍她手背,

    “再等等。”

    “一處疑問。”競庭歌人在颯露紫上,揚聲,也便格外振聾發聵,“既要指證阮氏上百年罪行,證據都在藥園中,爲何縱火焚燬。”

    她沒喚老師,隨便誰答都可。

    惢姬卻立時接上了:

    “三個緣由。其一,既敢燒,便是留足了證據,我最常出宮,你們已經知道了吧,正爲轉移保存故;其二,我們若成功逃離,阮佋必會擔心藥園祕密自此泄露,要麼遷移、要麼徹底毀掉,既如此,不如我們直接毀之;便到了第三個緣由,如此萬惡之所,留存於世只會繼續作惡,理當焚燬。”

    姝夫人距離競庭歌不遠,聞言再笑:

    “還有第四個緣由。若想要留下些什麼而不被發現,當然須做出園子已被燒得精光的樣子,纔好斷了其他人再燒再毀的念頭,才留得下想留下的東西。”

    不知此一言是戳穿了什麼還是出乎了意料,那頭二人都沒說話。

    半晌文綺道:“你找到什麼了。”

    阮雪音方想起來帶着姝夫人入藥園那晚,對方一間間“參觀”故人臥房且細緻非常。

    她進第二間屋喚她時對方便正躬身瞧地面。

    “原來不是你留的。”姝夫人笑答。

    文綺回頭向車內,惢姬亦搖頭。

    “看來是落錦或者顏衣留的啊。”姝夫人一嘆。

    “要說便說否則閉嘴。”競庭歌恨恨,斜睨姝夫人。

    “競先生是急了,故事至此,還沒說到顏衣出宮那段。”姝夫人斂色,“本宮那時候極偶爾進園子,只有淺顯揣測全不知情;顏衣有孕期間,阿荻照料得最多,惢姬大人,此一段舊事,怕只有你能揭曉謎底了。”這般說,又去望文綺,

    “那個男人是誰,你知道麼”

    漫長的靜默,飛鳥聲不聞。北風捲着細沙過枯草稀黃,競庭歌的颯露紫有些焦躁,踢躂不停。

    “她的確同我說過。”惢姬終開口,“你要現在聽麼”

    自然是問競庭歌。

    又半晌靜默,阮雪音隱約覺得後面軍帳中有人出來。紀晚苓吧。

    便聽競庭歌應:

    “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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