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氏得到消息,是在黎晏離開了魏府後不久。
魏子衍提着陳平往章氏院子裏去,又叫人跪在院中,不許他進門,顯然是氣惱極了。
章氏乍然聽聞了此事,也是眉心抽動,狠狠地跳了一回。
這麼些年,陳平辦事算是不錯的,又是知根知底的人,她用起來順手也放心,總比王川強上百倍。
平日裏陳平有些作威作福的事兒,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自己的人自己總歸要護着,沒有爲外人輕易斥責了自己人的道理,哪怕陳平只是個奴才。
可今兒個不一樣……
“齊王真是這樣說的嗎?”她陰沉着臉,手上握着一串紅瑪瑙的手串,不停地轉着串珠子,一雙眼就沒離開過魏子衍。
魏子衍頻頻點頭:“殿下倒說讓娘處置,畢竟是咱們家的奴才,也說玉佩用不着賠,橫豎那樣的東西,天下少有……”
章氏不由青筋凸起,她再三的忍,卻到底是沒能忍住。
瑪瑙手串丟在了身側,她重重的在小案上拍了一把:“糊塗的東西!”
魏子衍吃了一驚:“娘?”
章氏橫目過來:“你真是拎不清,到底分不分的清殿下話中輕重?”
他艱難的吞口水,讓自己的親孃這樣子責罵,真是難堪至極。
魏子衍知道自己是不成才,也幹不了什麼大事的,都說他拎不清,其實這一宗,他心裏明白得很,不然他今年也十五了,爹卻從沒帶他外出過,凡是有要往外走動的生意,一向都是大哥陪着,哪裏輪的上他。
他抿緊了脣角:“娘,我只是覺得,陳平也在咱們家服侍了近二十年,又是外祖家家生的奴才,真要是打發走了,未免太薄情……”
“薄情?”章氏冷笑出聲來,“齊王有句話說的不錯,留着這樣的奴才,到什麼時候都是禍害。”她眯起眼,面上寫滿了不悅,“子衍,你仔細想想,齊王特意把摔碎的玉佩收走,當着你的面交代奴才收好了不許丟,前頭又說什麼這樣的奴才如何不中用,他是不插手咱們家的事,也不好處置咱們家的人,可這就是明着告訴你,這個奴才不中用了,必得狠狠的處置他,不然就是得罪了齊王!”
魏子衍眼皮一跳:“沒這樣要緊的吧……”他也猶豫起來,翻眼皮看上去,“娘,殿下是貴重的人,怎麼會跟個奴才過不去呢?”
章氏聽他這樣說,真是氣不打一處來。
這個兒子,是她唯一的兒子。
如今她也三十出頭的人了,再想有孕,已經十分艱難,大抵她一輩子的指望,就只有這個兒子。
打他小的時候起,她也是悉心教導過的,可偏偏他就是不爭氣,就是個糊塗蛋,教過多少次的道理,臨到事前,他仍舊想不通。
章氏不免氣餒。
她也算精明半輩子的人,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兒子!
想來她又暗恨,直氣魏子衍丟了她的人,越發不想瞧見他在眼前,便連連擺手:“橫豎說我怎麼說,你也聽不進去,那就不用再說了。陳平是不是在外頭?”
魏子衍倒吸口氣:“娘!”
“不要跟我說什麼涼薄不涼薄——”章氏呵斥斷他,“事兒是他自己幹出來的,素日他洋洋得意,沒人轄着他,如今他服侍主子失了手,這樣衝撞貴人,憑齊王的尊貴,沒殺了他就是他祖上積德。”
魏子衍顯然還想說什麼,他也氣陳平今天的行徑,平白的連累魏家的名聲,像是他們家不會調教奴才一樣。
可是陳平在魏家這麼多年,看着他長大的,又再多的不好,也不該這樣不近人情的趕他走。
章氏一見他嘴角動,心下一冷,愈發帶到了臉上來。
她眼底聚攏了冰渣:“出去!”
這樣大動肝火,魏子衍只愣怔猶豫須臾,便告了禮退出去。
他娘是鐵了心定了主意的,誰求情都沒用,陳平往後的日子……只能靠他自己的本事過了。
……
這件事情傳開的也快,素日裏耀武揚威的二總管,灰頭土臉的捲鋪蓋走人,底下的丫頭小子無不拍手叫好的。
王川替魏鸞置辦了她要的東西回府,正好碰上陳平出府走人,他只淡漠的看了一眼,連一句送別的話都沒有,便徑直進了府門。
是以魏鸞知道這件事,還是王川給她送東西時,特意告訴的。
彼時魏鸞在魏鳶的房中,姐妹兩個擠在一處打絡子,她一聽王川回這話,就笑了:“真這麼灰頭土臉的走的啊?”
王川彎了彎腰說是:“進府聽底下小子說了兩句嘴,說他衝撞得罪了齊王殿下,夫人不敢留他,也沒給他什麼體面。”
魏鸞笑吟吟的,心情大好:“我知道了,你去忙吧,往後府裏的事情,都只能仰仗川叔你了。”
王川一怔,眼底閃過意味不明的光芒,又深看了眼前十三歲的小主子一眼,什麼都再說,貓着腰退了出去。
等他一出門,魏鳶就一把按在了魏鸞的手腕子上:“是你使的壞?”
魏鸞有些喫驚:“姐姐怎麼知道是我?”
魏鳶短嘆一聲,撒開手:“我性子是溫吞怯懦,但我不傻。這些日子你每每拉了川叔替你忙前忙後,殿下幾次上門,都只有陳平在跟前服侍。我早就想問你,你到底在折騰些什麼,”她一面說,一面指了指桌子上擺着的各色小物件,“這樣亂七八糟的東西,你有多少?還值當叫川叔再特意替你置辦嗎?”
“姐姐真聰明。”她撒嬌,去挽魏鳶胳膊,“但這怎麼能算是使壞呢?姐姐這樣說,那黎晏也是使壞的那一個了,原本就是我們兩個合計的,怎麼能只算在我的頭上?”